本該如此，元宵燈會

不知為何，是近年美感意識提昇、加之網路傳播討論較易聚焦緣故嗎？每逢春節，各地元宵燈會陸續展開之際，總見各方針砭烽火四起；從主場到各地燈會，從主燈副燈到展場佈置，評醜批俗者有之，直指抄襲有之，擾擾嚷嚷，彷彿定期發作症狀，年年都得照章來上這麼一回。

而我，老實說，除非陪家人逛逛湊熱鬧，已經多年不涉足此類燈會。是從什麼時候起呢？這樣的活動漸漸失了吸引力，爭議多多的主燈以及光怪陸離的各色燈區還在其次，最怕是樣貌詭奇卻還要裝可愛的公仔吉祥物，還有各式天外飛來的卡通或電影動漫角色人物花燈——長得不像固然怵目驚心、長得太像又忍不住幫忙擔憂有無版權問題……

讓人分外困惑，明明是代代相承流傳悠久之傳統年俗，為什麼落得如今光就是五光十色轟轟喧鬧一場原味年味在地味盡失？




然近來，這狀況卻慢慢出現改變，能避就避多年後，我竟然重又起心動念，開始期待、想看燈會。

第一個契機，是家鄉台南的普濟殿燈會。記得2016年首度踏足，當下一見便覺傾心，一千多盞彩繪燈籠，從廟埕一路密密綿延至整路段，形體形狀皆一致，視覺上看似單純，卻自成數大之美；且盞盞圖案花色俱不同，宛若燦爛盛開的繁花，在夜空中五彩斑斕溫柔暖亮靜靜搖曳綻放，極簡極雅卻也極繽紛。

再細看，燈身紋案都來自四方人們親手繪製；寫的畫的，盡是各種各樣新年祈福圖案與文字，一盞燈，一個故事、一個願想。佇立其中，仰頭一一凝看，心中安定，彷彿被洗滌般，緩緩生出力量。

回來查了資料，才知這活動其實歲齡仍淺，是2014年因廟方舉辦花燈彩繪比賽而就此緣起，目前仍以在地人們與義工熱血投入為主力；一路延續至今，已成年節期間台南代表景點。



今年再訪，還發現另一小小驚喜：在牌坊旁多了一道「支線」。同樣的燈籠，卻全數是紅色為主的剪紙紋案，一路沿著窄巷蜿蜒而去；有大人的成熟精巧之作、也有孩童的稚拙可愛手工，安靜雅緻，與巷外主區的豐富多彩相映成趣；感覺得到又是另一在地力量的加入與參與，好生歡喜。

還有同在台南的鹽水月津港燈節，聞名已久，但因離家稍遠，直到最近才終於一訪。果然不負所望，迥異於普濟殿的素樸小品，水與燈、自然地景與藝術地景相交映，引人時時駐足留連，平心感受美、思索美。

事實上，這兩處燈會，最早都非由官方主導，而是始於民間發起，或為凝聚鄰里、或為追溯既往榮光；遂能擺脫放煙火般有辦就好的敷衍應卯心態，以及外來無干符碼意象的方便隨取任意強加，真正從立足之地踏實根生土長、茁壯開花。



從中深刻領會到緊密的「連結」：連結人與在地、連結過去與現在、連結信仰與藝術與生活，遂能美得端莊強壯，動人無比。

本該如此哪！回頭再看其餘燈會的歷來紛擾，不由喟嘆。也許該立定腳步，不為辦而辦，轉而重頭思考燈會的本來初衷與在地意義後，從中而動而發；如是，我們的燈會——甚至不只是燈會，還有更多更多其他，能更踏實美麗、更得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