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能消受的，風與光

早先曾在此專欄裡提過，迷上、繼而書寫旅館二十多年，造訪世界各地旅館無數，深心沈醉難忘者固然不少，但事實上，世間事世間物哪有可能全然百分百完美圓全，即使旅館再好再精采，卻難免多多少少存在著那麼幾處缺點。情節重大的，宛若童話故事裡公主睡榻下的那枚豌豆，讓人心煩意亂、夜睡不安，直至歸來後仍禁不住耿耿於懷，暗嘆璧玉有瑕、枉留遺憾。

這其中，令人尤為煩擾之其中二者，是風、還有光。

不不不，我說的可非窗外徐來灑落、由來自然的宜人清風與天光，而是純然人工人造，正對床頭的空調出風，以及各種電子裝置上的熒熒點點亮光。

和其餘格局設施不同，這風這光，事前幾乎全無可能防範；網站照片與平面圖上無從辨察，難以篩選逃躲：前者非到真正入住後，床畔抬眼一看才知完蛋；後者更悲慘，還得等天黑熄燈後方見真章。

熒點亮光分佈房內四處，特別進入數位時代後、更加無所不在：電燈開關、空調面板、電視螢幕與遙控器、網路設備、電話、音響、鬧鐘、煙霧偵測器，甚至還有自以為貼心的關不掉夜燈……暗夜中紅綠黃藍這裡那裏爭相閃爍競亮、看似微小其實刺目非常；讓原本就睡眠不穩的我，每一睜眼都受驚嚇。

——有回在日本綜藝節目裡，藝人們各自訴說自己的旅行習慣，竟驚見某老牌女星提及，行囊裡定有封箱膠帶，睡前必將這些亮點亮光全部貼上……讓我瞬間感嘆涕零，深覺吾道不孤、龜毛有伴。

而我，雖然還不至於真的攜封箱膠帶上路，但多年下來，卻也練就一番「遮光」絕技：多半客房裡直接就地取材，雜誌、room service菜單、便條紙、便利貼、毛巾、靠墊……上床前必得巡視一圈，遮、蓋、插、貼、掛無所不用其極，務求嚴嚴實實一室漆黑黝暗，一覺安穩到天亮。

星點亮光猶可自立自強自力搭救，位置不佳的空調出風就真的束手無策。硬生生正對枕頭強力放送，若是冷氣，一躺下去沒多久就開始頭疼眼痠鼻塞鼻水滴流，未到天亮已經感冒；暖氣好一點，但也是口乾舌燥臉熱上火呼吸困難。

逢此景況，只能商請旅館人員幫忙，或是協助將葉片轉向、或是以膠帶貼掉，若全不濟事又無法換房，委實讓人很想奪門而逃。

因而成為我觀察、審視旅館是否足夠細膩貼心的絕佳角度。前者應盡量減少或改用光點可自動熄滅的設備。後者其實規劃之初便應審慎思量，風吹方向盡量避開如床鋪、椅榻等住客經常流連久待之地；就算受既定格局限囿、完全躲不掉，也可局部設置擋板稍微阻卻風向——我曾幾次看過這樣的貼心小設計，當下印象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