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之味

若要問我，最喜歡的食物有哪些，我想，豆腐，絕對是其中名列前茅的一項。

其實，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傾心於豆腐的。最早，只是當作平日裡尋常無奇的一樣食物，未曾特別留心或偏愛。

一直到十數年前，一趟京都自助行，清水寺裡的小食店，一道清清白白簡簡單單的「湯豆腐」，或許是異國異地滿心新鮮裡故而味覺特別敏銳吧，初嚐時雖覺樸素淡泊，然卻是越吃越覺淡泊裡自有幽香悠長天寬地闊的雋永滋味。

——剎那間，味蕾記憶一路回溯到小時台南家裡，每日早餐桌上必定有的，清晨街上叫賣的流動豆腐攤上買來的那一方淨白板豆腐，盛在盤上橫直劃上幾刀、灑點蔥花淋點醬油，就這麼一筷子一筷子挾來就著熱騰騰的白粥下肚……平平常常親親切切，耐得十幾年吃下來從未厭膩，甚而因著太親密太貼近遂而未曾察覺這美味……

於是，就從當刻起，豆腐，成為所有食物裡，格外牽戀牽心、三日兩日定不能少的一道。

然而雖說著實鍾愛沈迷，多年來也還真的吃了不少可稱絕品的上等好豆腐；然而，說老實話，常日飲食裡，除非自己採買自己開伙，否則，餐館裡點豆腐，逢上以盒裝豆腐充數，食不知味敗興而歸的機率還真是不低。

擲箸長嘆之餘，讓我總不能不憂心著，易做易買易保存、卻大多數口感平板味道寡淡的盒裝豆腐大行其道的時代，究竟還有多少人，能夠記得、同時堅持，古早手工豆腐的本來質地本來滋味。

也因此，來自香港的這本《豆腐集》（孟惠良著，香港知出版），讀來真是分外觸動我心。

大不同於去年也曾引領一時話題的威廉•夏利夫與青柳昭子所著《豆腐之書》（柿子文化出版）裡的源流知識涵蓋領域汪洋浩瀚；《豆腐集》雖也一樣從豆腐身世、香港豆腐歷史、石膏與鹽滷凝結的關係傳承，以至布包豆腐軟豆腐硬豆腐炸豆腐臭豆腐豆干豆卜豆漿豆腐花豆腐乳、經典豆腐菜餚之形貌由來……相關學問掌故歷歷，卻是老嫗說故事一樣真摯懇切娓娓道來，且文字行雲流水從容秀逸，更讀得出對豆腐、對所住居之香港土地與人的深深依戀眷愛之情。

我想，就是這樣的執著與珍視之情，才有機會有可能長長久久保有，我們固有的本有的美好食物美好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