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的時間

2023-05-15 訂閱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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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曾經入住一處熱帶南國島嶼旅宿，旅宿的巧思，將館內時鐘全數撥快了一小時，過著與外界截然不同的、獨屬這兒的時間。

果然，數日留連，深深感受到其中之妙：白日長了，遂更有餘裕充分盡享燦亮亮天光和海藍，更加愜懷。

事實上，自年少沉醉海島旅宿起，至今二十多載，各國各地迢迢追覓走踏無數，在經歷一次又一次旅行視野與眼界的超越之際，也同時不斷於此中徐徐琢磨、淬煉、積累出，自己的島嶼享樂方式和況味。

然後，就此漸漸學會，即使不刻意調整時鐘，一旦來到海畔，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海島時間。

那是，不依賴任何人為時計、不按鐘點操課，作息起居、吃喝眠睡，就這麼全然以自然的朝夕晨昏流動輪替為依歸。

首先緊跟的，是日頭之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上古人們的安然自在生活，而海島旅，則隨日出日高日入日落、隨月升夜沈而遊而憩：

曉日出，晨光從窗外微透，便理所當然醒覺，盥洗、早餐；太陽高了，吃午飯；日略斜，午茶；日更斜、天色轉為橙黃，且一杯夕酌然後晚餐；接著，靜看一回月色，便該泡澡、滿天星子下悠悠夜酌、微醺裡滿足進入夢鄉。

還有，光的方向。南國豔陽炙熱如火，怕曬如我，早習慣一抵達便全面審慎觀察估量好島上各處之東西方位座向：何時何地能得山與樹與建物剛剛恰好遮蔭下一方舒舒服服的陰涼、且還能光照前方島影波光閃閃發亮；以及最最重要的，我最愛最留戀、日日絕不錯過的夕陽會在哪裡落下……

——據此準準定下，究竟該是早上還是下午懶待沙灘上、泳池畔、客房前的露天椅榻，安然賞景、讀書、發呆或是池裡海裡小游一晌；究竟早餐午餐野餐下午茶餐前酒該在哪家餐廳哪處海灘哪個泳池邊或酒吧裡暢享。

還有，溫度。晨間，宜散步、宜四處遊覽走逛（至於攀山健行、浮潛深潛划艇等體力活動，則抱歉非為向來四體不勤如我所好）；午後暑氣越見高張，便該躲入蔭下或室內靜享風拂風涼，甚至乾脆理直氣壯小寐一會兒，直至覺察陽光弱了氣溫降，再閒閒踱出房迎接向晚霞色與暮光。

然後，剛剛歸來的這趟海島行裡，更多體察領會的還有，潮汐。

是因疫情之阻而暌違整整四年、遂分外心牽心折心醉之旅，造訪的是印尼中北部、鄰近新加坡的Anambas 群島南端的「Bawah Reserve」。

在此，得天獨厚地利，整旅宿豪奢坐擁共六座島嶼與兩座barrier island堰洲島，彼此間海與礁與潟湖與沙丘相連結銜接，交織鋪陳掩映成紛呈豐饒絕景，夢幻非常。

也因島與島間礁岩潟湖沙丘沙坡滿佈，潮與汐之興退起伏，緊密牽動著島上的時間。

全島服務中心亭前立著一方告示板，上頭條列了今天的漲潮與退潮時刻，潮升，宜出航宜泅泳，潮落，則大片如毯平沙海畔海中浮現；遂而，想乘船去哪一鄰島玩耍，想在哪兒潛水戲艇觀潮，想到哪片沙灘或潮間帶冶遊漫步，一點不由人，全只能乖乖聽任潮汐決定。

自成另重島嶼的生活節奏和規律，且還日日變換不同……探看此刻或探問接下來潮汐如何，成為常日例行事以及盎然意趣。

讓我更加沉醉成癮於海島之樂之魅。畢竟，緊湊奔忙人世，竟能有這麼幾天，得能暫時把時鐘拋得遠遠，在這絕俗離塵境裡，只憑只聽天地自然的脈動而走而活，太奢侈的至福時光，留戀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