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雜記　

如果用顏色來為四季上彩，秋天總給人一片豔紅的想像。

可是台灣要看紅葉，卻總是要等到十二月以後。



●不都是楓，但，就都說是楓吧！

有許多人跟我剛開始一樣，楓槭不分，只要看到紅葉就說是楓葉。

也有不少人急著要分出楓槭，他們說，葉子三裂的是楓，七裂的是槭。

那五裂的呢？

有沒有四裂、六裂、八裂的呢？

有一些植物，像麵包樹、構樹，它們的葉子在幼齒的時候很圓滿，年紀愈大愈深裂，所以用葉子的開裂程度來辨識植物，應該是說不準的。

又有人說，「葉子互生的是楓、對生的是槭」「果實毬果的是楓，翅果的是槭」。

還有人說，現在台灣說的楓是桃金孃科，槭才是楓樹科。他們還要求正名︰掌葉槭應該改稱掌葉楓，紅榨槭應該叫做紅榨楓。那「葉子互生的、果子毬果的」呢？他們說，是「楓香」。

一定要搞懂那麼多嗎？生物學上的問題丟給生物學界吧，「楓紅似火」這種語言，應該是文學的。

詩人作家可不管你誰是楓誰是槭，只要會紅，一概稱楓。

想想看，如果哪一篇文章寫道「槭紅似火」，你會有fu嗎？

所以，繞了一圈，我還是喜歡回到「楓槭不分，只要看到紅葉就說是楓葉」。

了解這些之後，我就不再說要去賞「楓」，每當歲末發癮，稀哩糊嚕說想去賞「紅葉」就是。

圖說︰「互生的是楓（左）、對生的是槭（右）」；但槭是楓科，所以……管不完。



●不都是紅葉，但，就都說是紅葉吧！

可是，我們真的只去欣賞「紅色」的景致嗎？當然不！當樹木或森林披上一身嫩黃，那不也挺醉人？！

那麼，精確一點說，我們愛的，是「變色葉之旅」囉？

這說法當然精確，只是如果需要這麼精確才去玩，那樂趣要跑掉多少？

所以，還是稀哩糊嚕說賞「紅葉」就是。

更何況生物學說，光是台灣，變色葉植物就有34種之多。

而這34種包不包括那些在非秋非冬季節變色的植物呢？

所以，我把銀杏、紅榨槭、台灣櫸、法國梧桐，甚至大葉欖仁……統統都納進自己的「紅葉群芳譜」裡。



圖說︰不讓楓槭專美，銀杏（左）、櫸樹（右上）、紅榨槭（右下）也挺搶戲。



●超愛紅葉，但，沒看到幾回好紅葉

我超愛賞紅葉，可是卻沒有幾回好好賞過楓紅。出國記錄五、六十次，不是季節不對，就是地點不對。

第一次驚豔楓紅，是1985年11月底在荷蘭烏特勒支（Utrech）。哈爾（Harr）古堡旁一片小森林裡，濃濃的紅葉不但在枝枒夾道而峙，地上也鋪滿厚厚一層，我嚇呆了，快門猛按。後來才知道那些高大的樹不是楓，是法國梧桐，而那片紅葉也帶著焦枯，不是水嫩的紅，嚴格說那是「焦葉」而非「紅葉」。但即使物理事實如此，心理感受上已夠我刻骨銘心。

從此之後，就幾乎沒再見過什麼精采的楓況，不是不夠嫩，就是不夠大片。

一直要到2006年12月上旬遊東京，在井之頭公園與小石川後樂園裡，才看到夠嫩夠大片的楓紅。

距離「烏特勒支初體驗」竟然已過20年！

那一次因為日期已經過了12月，對紅葉不敢抱以太大的期待，沒想到竟然幸運至此，那一趟旅行也因為兩次紅葉大驚喜而幸福滿溢。



圖說︰井之頭公園楓景之1︰水很溫柔，楓紅很熱烈。





圖說︰井之頭公園楓景之2︰熱烈的楓紅不但鋪天，而且蓋地。





圖說︰井之頭公園楓景之3︰不但蓋地，甚至漫上池塘。





圖說︰小石川後樂園楓景之1︰紅了一層、也紅了兩層、三層。





圖說︰小石川後樂園楓景之2︰紅透樹頂，也紅遍屋頂。





圖說︰小石川後樂園楓景之3︰紅上葉面，也媚上水面。



好事接踵，第二年11月我又在大阪北郊的美秀（Miho）美術館欣賞到一片楓林，對紅葉的饑渴，總算得到一些緩解。



圖說︰美秀美術館楓景之1︰向上看，一片紅。





圖說︰美秀美術館楓景之2︰向下看，紅一片。



●最感動的楓景

比較特別的經驗是2006年8月，豔陽天，在完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遇見了一枚紅冬冬的槭葉。



圖說︰八月紅，很孤獨、很壯烈。



很小很薄很弱，七裂的葉面已有兩裂開始發焦、蜷縮，卻又掙扎著要把最動人的明豔撐持到最後一秒，彷彿在為自己的遠見聲嘶力竭地在還都是一片翠綠的同儕面前辯護︰「我不會錯！不久，你們都將披上紅衣，而且會紅得如潮似浪、鋪天蓋地；這是趨勢……」

那是一種「物傷其類」的感覺，二、三十年的媒體生涯，我和我的老闆做過不止一次的「先烈」︰我在N年企畫、報導了某一個題材，當時反應不甚熱烈，N+3年後別的雜誌做了同樣的題材，卻大大轟動。我編的媒體往往因為這樣的事情幹多了，難免以壯烈犧牲收場，但那些後發者卻蓬勃興盛，享受眾人蜂擁群集的欣賞。

原來，揮灑如此壯烈的姿勢提供一個遠見，並不是人類的專利！

日前《AZ旅遊生活》來約一張「最感動的楓景」，我第一個就想到了它。11月號的雜誌刊出了它，在左鄰右舍如潮似浪、鋪天蓋地的楓景中，這一小枚早紅的槭，還真有千山獨行的感覺。



●台灣的紅葉

愛拍照的人大都有這種經驗︰在台灣拍紅葉，特寫鏡頭比廣角鏡頭多，因為拍一小撮紅艷還算容易，拍「秋山紅葉，老圃黃花」就非得披掛登山裝備，上到2000公尺以上不可。



圖說︰在台灣拍紅葉，用特寫鏡頭勉強還可以唬人。





圖說︰台大校總區的楓景。





圖說︰北橫的的楓景。





圖說︰武陵的楓景。



但也不必如此悲觀，把規矩放寬、門檻壓低，只要紅黃，不論季節，那麼，即使是夏日炎炎的墾丁，照樣紅透你的鏡頭。



圖說︰把信送到海角七號番地不容易，在墾丁欣賞掐得出水的紅葉，不很難。



所以，不要再計較我們所賞的究竟是楓是槭、非楓非槭了；歲末發癮，咱們稀哩糊嚕說想去賞「紅葉」就是。歡喜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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