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的分秒

十數年前，因一些緣故，媽媽曾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是我定居台北後，極難得的一段母女日日朝夕相伴時光。由於長年分隔兩地，生活與入廚習性已有差異，遂不免衍生些許小小趣味事，點點滴滴，總常在日後憶起，咀嚼不盡。

還記得，才住下兩天，她便忍不住困惑問起：「你的廚房裡怎麼那麼多怪聲，一整天嗶個不停？」渾然狀況外的我當下一頭霧水，再一追問才知，原來是各種電器與計時器的響鳴。

這才驚覺，原來我的周遭，其實充滿了各種提醒聲音。

是的。在家工作忙碌還得兼顧下廚、加之重度飲茶習慣，一整日裡，總是書房與廚房間不斷兩邊奔跑，一面埋首電腦前奮戰、一面打理三餐以及日常茶事。

雖為配合這獨特生活節奏，居家格局刻意做了因應，書房與廚房緊鄰且相互通透，無論置身哪方，轉頭便可兩邊查看；但為避免專注入神太過誤了廚事，多年經驗積累下，遂一一設下重重機關以為防範。其中之一，便是這些嗶嗶作響的計時工具。

幾乎已成反射動作了！每每廚裡動作到一階段，進入等待時間，不管是等水沸、等湯滾、等醃漬或燉煮熟軟入味、等麵團發酵或鬆弛、等茶泡開……就算短短只有幾分鐘，我也定然按下計時器，然後或是轉而進行另道菜的處理，更多是返回書桌前繼續幹活，一邊等待警醒聲依約響起，再返回廚檯進行下一步驟。

而有趣的是，我的計時工具們，和一般常見慣用很不一樣：嫌相關市售電子產品多半呆板醜笨，等閒全看不上；早年因此買下一只歐洲品牌圓筒造型計時器，樣貌洗練極簡、頗具時尚感，還可磁吸於冰箱上。

看似美觀方便，可惜時間一到鈴響震天，讓人大嚇一跳，吵得向來最禁不得喧鬧的我為之神經衰弱，自此淪為純粹冰箱磁鐵，再派不上真正用場。

結果到頭來竟漸漸發現，根本全不需另外添置，一眾廚用電器都附有計時器，且一一近在身畔，用不著費事另外取用，伸手一轉一按就好。

所以，從蒸爐、烤箱，早期還有電熱水瓶（日系品牌為速食麵而設的貼心設計，然在我家倒是鮮少用於泡麵、反是泡茶為多），新近則連電子秤都配備；既有功能外，就這麼一一肩負起時計任務，護著我不至於燒乾了壺烹焦了鍋煮糊了麵泡澀了茶，著實好幫手。

當然，守舊如我，也還是留用了那麼一件老派計時道具──砂漏。不鳴不叫，就是在沉默裡任光陰流洩一空……

然這般優雅安靜，在緊湊生活裡卻顯得如此奢侈，因而總是很難用得上；只能久久一次，不用奔忙不貪多工，能夠餐桌上閑坐泡茶、喝茶之際，才輪它登場，定定凝視砂粒徐徐而下，分分秒秒，都覺怡然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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