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羅曼菲

結果，一直到今晨，從門外拿進報紙、習慣性地瞥了一眼頭條，方才知道，曼菲，已經病逝。

雖說這幾年，因為一些緣故，對於生死病離種種，已然稍微能夠平靜以對，然而，這當口，廚房流理台前一面發著楞煮著咖啡，一面還是，慢慢流下了眼淚。

和曼菲其實並不熟，只是因朋友圈的一點重疊，而有過幾次交談與面會。

當然印象最深刻的，是多年前雲門舞集的公演上，看到由她獨舞的《輓歌》，修長優美的身型，在略略黝暗的舞台燈光下不斷不斷地反覆旋轉，短髮裙裾風般盤旋翻飛，那樣沈著寧靜哀傷卻又充滿力量的舞姿，讓我深深感動說不出話來。

後來，才因朋友緣故而有機會認識了她。

曼菲，真美。——記得第一次，和她面對面時，這句讚嘆，登時在心上湧現。

時間距今應該至少有十年以上了，算算年紀，一身素淨的曼菲那時已近四十，也許是因為工作繁重，人看起來有點兒累，眼角也看得出年齡刻下的紋路。

然而，真美。她週身上下都在發光，當時的我，張口結舌驚豔中，立即領會了過來，那絕不僅只單純出乎外表的皮相的，而是人的內醞、修為、智慧、自信、自在，經過歲月的一年年積累淬煉成長，以及始終蓬勃旺盛不曾熄的、對生命對世界的熱情，方能合而交織成，這從內而發，卻令人更加難以逼視的，美麗的光。

後來幾次再見，甚至有回還來到我家一起午茶，這光，於是越來越給了我許多啟發。

那之後，我也漸漸從二十幾歲、一步步跨過三十五，四十大關竟也轉瞬似是就在眼前。若說，這些年來，我能夠對頭頂逐漸冒出的白髮、眼週開始冒出的皺紋漫不經心微笑以對，能夠對年華的老去年歲的增加一點無懼甚而坦然期待……

我想，我要感謝，當年曼菲讓我看到的，那光。

如果，到了那個歲數，我也可以至少擁有一點點，那樣的美……

——我還記得，這是那刻，我對我自己許下的，小小的心願。



「……我走了，你們就當作是我先從這場派對離開……」——報上寫著，這是她生前曾經說過的話。

我的眼前浮現了，多年前初見曼菲，舞台上不停旋轉著的，那樣寧靜從容卻又充滿昂然力量的身影。

相信，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場派對裡，曼菲應也是，依然這樣美麗地自在地自信地，以獨屬於她的身姿與節奏，繼續舞動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