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之水

常常，在形容清淡無味事物時，我們說它，如水。

然事實上，一直知道的是，許多許多水，其實有滋有味、有形有格，綽約百態，紛呈大千。

令我著實沈迷此中，多年來，始終不停不停渴望著以味蕾，嚐遍八方天下之水。

尤其是氣泡礦泉水。

還記得，十數年前，第一次嚐到氣泡礦泉水；那是其時初初引進台灣不久的沛綠雅，不知哪兒得來的贈品一瓶，洋玩意兒時髦飲料，滿懷新鮮裡，當堂就開了瓶蓋插入吸管大大啜上一口……

「哇！這什麼啊……」那當口，畢竟還是愛喝可樂愛喝汽水愛喝甜甜飲料的年紀呢！所以，就和當年許多人對氣泡礦泉水的印象一樣，只覺淡薄無味（或說怪味）還冒著嗆人的泡泡，十分不能習慣。

只不過，才喝一口捨不得丟，於是，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竟是益發喝出癮頭與興味；待得回過神來，才發覺，已然成為氣泡礦泉水的俘虜。

那時，喜歡上的是，氣泡的勁道，以及初嘗時似是寡淡，然卻是越喝越覺清新舒爽、飲多不膩，比起尋常白開水來還要多上幾重更豐富更有趣的不同興味。

於是，就這麼喝上了，再無法回頭。

然當時，市面上的氣泡礦泉水品牌著實稀少，就連已經算是知名度稍高的沛綠雅，也不是處處能見能得，弄得我，久久才能尋來一瓶解饞，十分憾嘆。

後來，開始這兒那兒到處旅行，特別人到歐洲，這才驚奇發現，氣泡礦泉水竟如此普及；不管走到哪兒，從英國到法國到西班牙到義大利到荷蘭甚至土耳其，各國家各地區，處處都可見各種各樣不同品牌的氣泡水。

惹得我，著實歡喜非常，幾乎走到哪兒，都一定找機會嚐嚐看不同的氣泡礦泉水滋味。

特別餐館裡，在歐洲，除了高級餐廳會準備多款礦泉水讓客人點選之外，大部分的小館子，多半例行供應的還是自己挑選或是當地特色的牌子；也因此，每回走進餐廳（這時也通常已處於長途跋涉或一天工作後又累又渴狀態……），剛落座，送水來的侍者一聲詢問：「Still or Sparkling？」都會讓我頓時雀躍不已，一面期待即將而來的冰冰涼涼解渴振氣，一方面也猜度著，這回，會不會又喝到什麼全新的驚喜？

遂而，也不知道是否因著這個緣故，到現在，佐餐，始終是我最喜愛的，享受礦泉水的方式。

尤其是，飯前飯中一路飲下來，活活潑潑的氣泡與一點點隱隱約約微酸微鹹味兒衝激下，不僅開胃醒脾、還使味蕾變得格外敏銳，更能靈敏而完整地享受、領會即將而來的各樣美食佳餚；其次，氣泡進入胃囊後有助排氣，故而感覺上，每回若多有了氣泡水的加持，似乎總能吃下更多東西，在長時間、多道多分量的正式餐宴上，往往因而如有神助。

而也在這一次又一次、一瓶又一瓶的「品水」過程裡，於是也漸漸領略了知曉了，礦泉水的世界，如此多面如此寬廣。

「光義大利，就有上千種呢！」記得有一回，在義大利旅行十數天，喝了無數水款，偶然與當地人聊起此事，竟得到這樣的驚人回答。

而最令人不能不折服傾倒其中的是，每一種礦泉水，因著地域與地層特性、礦物質成分與含量的不一，遂從水本身的口感、味道，氣泡的質地，各有各的丰姿表情。
氣泡的粗、細、強、弱、圓、尖，氣味上的甘、鹹、酸、鹼，口感上的鮮、爽、柔、硬、清、稠、潤、澀，韻致上的或強勁或優雅或悠長或短促……，清澈清淡清爽間，其實天地內蘊無限。

而一年年沈迷下來，竟也越來越歡喜發現，在台灣，享受氣泡礦泉水竟也越來越不是難事。比方幾處頂級超市裡，動輒架上十數款以上琳瑯滿目，產地更從英法義德瑞士西班牙甚至日本紐西蘭加拿大，讓像我這樣的愛水人，自可以一款一款都買回去嘗個痛快。

也因了這樣的緣故，前陣子，一時興起，還特別在aspire雜誌裡開闢專題，夥同幾位好友與同事，將市面上可見的氣泡礦泉水一次盡量都蒐羅了來，共二十多款，採用類似葡萄酒的「blind testing」形式，遮去瓶身與標籤進行品飲，非常有趣過癮。

遂而也漸漸累積了好多，自己愛飲慣飲的氣泡水，從來自英國的Tau的個性分明中透著優雅氣度，法國Badoit的柔和清細，最常用以佐餐的義大利S.Pellegrino極富存在感的野性，Santa Croce的爽淨有力，San Benedetto非常清麗柔和的甘潤微酸與檸檬皮香氣微微，挪威Voss的一派時尚氣息，德國Wittenseer Quelle Medium的甘甜中透著精巧，Apollinaris Classic的甘、鹹、酸和礦石味豐富均衡，紐西蘭Antipodes的圓潤細緻中見個性， Nz Natural洋溢著檸檬皮酸、礦石味、甘蔗等氣味的繽紛感……

水，真是複雜啊！我不禁由衷感嘆著……

看來，下一回，在形容事物平淡「如水」之前，是該多好好考慮一下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