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廳喝水

某回，社群平台上例行分享當日午餐，提到該頓所開瓶之氣泡酒寬廣度極高，可曰百搭。結果有網友留言反駁，認為酒又不是水，哪有可能百搭？我回答：嗯，且不提葡萄酒專家意見，我想，這世上眾多學有專精領有認證的品水師，恐怕也不見得認同這般以一慨全的話。

是的。我們每每將平凡無奇單調寡味物事形容為「如水」，但事實上，這可完全低估小覷了水世界的多元多樣繽紛大千。

如果真的深入探究會發現，只要是由來天然的水，因地域與地層特性、礦物質成分與含量的不一，往往從質地的柔、硬、清、稠、潤、澀，滋味的甘、鹹、酸、鹼，口感與韻致的或優雅或陽剛或悠長或短促，都有不同樣貌丰姿表情；清澈清淡清爽間，其實天地內蘊無限。

特別若還是我向來最愛最耽溺的氣泡礦泉水，則還得加上氣泡的粗、細、強、弱、圓、尖……絕對讓人目不暇給。

也因此，在飲食佐搭領域裡，水雖未如葡萄酒一樣發展出龐然完整的理論體系，但依然普遍公認，佐餐之水，也有其自成一格配搭講究與哲學，且還得考慮個人習慣與口味偏好，絕沒有只要是水就能百搭的道理。

以我自己來說，向來最喜歡的佐餐水，當屬氣泡水。那活潑爽勁感，總覺比起一般水來更解渴開胃；且可能因氣泡有助打嗝排氣，在份量與道數多的正式餐宴裡飲來，甚至還能增長「戰力」，對食量胃納頗迷你的我而言，委實少不了它。

口味則喜歡微帶酸度，質地適中有個性但不過於稠硬，氣泡有力但細緻不流於粗糙，最是解膩醒脾。

只不過，長年在各國各地餐廳裡點氣泡水，對於某些於通行於餐廳裡的、關於水的服務方式和狀況，也多少有些看法和感發：

特別是，非得加檸檬片不可的積習──若能事先個別詢問，讓食客自行選擇加或不加還好，無奈大部分情況是，水杯一擺上，檸檬片就隨即咚地一聲迅雷不及掩耳直接落入杯中……

逼得我多年下來不得不練就一身絕技：上水前必先提高警覺雷達全開，一見檸檬敵軍壓境，若來不及出言阻止，便得飛快伸手屏擋杯口，以免白白浪費一杯水一只杯。

說也奇怪，根據觀察，可能因氣泡水文化相對悠久緣故，人在歐洲幾乎全沒這煩惱，但在其餘地方，就多多少少都有在氣泡水裡加檸檬片的慣例；尤其在台灣，可能出乎早年擔心客人喝不慣氣泡水的權宜解決，沿襲至今，更早成理所當然之舉。

但我總認為，此舉也是完全小看且扼殺了水本身的魅力與風情──檸檬片一加，特色個性全失，其實就與便宜普通蘇打水無異，何苦白花錢點高檔水？更別提帶皮檸檬經久浸泡還會慢慢開始發苦，佐起餐來更是十足殺風景。

更麻煩還有，不肯加檸檬片，則還另有風險：外觀看來難以辨識，遂常得面臨侍者錯把非氣泡水加入氣泡水杯的危機……看來，餐桌上想好好喝水享受水，還真是個不小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