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lan新書《享樂，旅行的完成式》推薦序 — 瑞士，無花果，苦瓜和享樂的必要 (2002.08.16)

〈書房筆記〉

■Yilan新書推薦序 — 瑞士，無花果，苦瓜和享樂的必要■

有那麼一個住了一千零一十二個人的小鎮叫Vals，位處瑞士中部記不清名字的如此這般劈開的冰山雪嶺之間一個幽幽的海拔一千二百英呎峽谷。有一個瑞士建築師叫Peter Zumthor，96年在Vals建了一幢完全用當地石英岩砌疊成的花灰色的溫泉，利落空蕩禪得離譜。該怎麼描述這被稱頌為歐洲現代建築史里程碑的一個神聖空間，該怎樣形容在那石室裡水池中游來盪去的情與慾，美得累了，懶去形容。

然後是大清早起來的湧進臥室的冰涼的綠，甜的空氣，清潔的陽光，當然還有輕輕脆脆的牛鈴，很遠又很近。

瑞士究竟有多黑暗有多窮？我終於在一連七天七夜的被美色壓得翻不過身的當兒，問我身邊的學生模樣的溫純的Nathalie，呵呵，該怎麼回答你？嘿，抬頭看，在那個山頭那塊像刀刃一般的巨石背後，你可看見有瑞士防衛軍荷槍實彈瞄準你。

香港灣仔，晚上十一點，肥佬陳遞來一盤貌不驚人的沙拉。天呀，當中有切成厚片的新鮮無花果，他家在巴黎的院子新鮮摘下來空運到香港的。紫得一塌糊塗，清甜得沒話說。

高檔超市裡用保鮮膜包著瘦小的三顆倒胃的無花果，賣它六十五港元折合二百多台幣。同樣的價錢早兩個星期在意大利鄉下可以買到四十顆，我是無花果痴，一口氣吃它十來顆不眨眼，我的奢華，不過如此。

很後悔那一個零下五度的冬日午後，在漢城街頭看見一整手推車的新鮮無花果，沒有跳下計程車去吃個飽……

回到家裡，裝著很閒其實是很忙。午飯時間，下了點意大利麵拌了些從羅馬機場免稅店隨便買的胡桃醬（糊塗賬？）切了些蔥花撒了點海鹽，也心神彷彿的切了半個苦瓜加了兩隻指天椒炒了炒。忘了下鹽，吃進口裡，苦得想吐。

在一張A4白紙上寫稿，寫寫寫不知怎的文字都疊在一起了，正如室內好久也沒時間收拾的倉促混亂。此時此刻如何跟讀者談論閒逸的好簡約的美？索性換了一張日本天王DJ石野卓球的電音片子，轟它個天昏地暗。那天晚上他在和平西路一段15號三樓的2F超勁超猛的現場表演，我在舞池中邊跳邊擠到最前排，狂舞狂喊High到不成，頭一回在大庭廣眾樂得哭得不能自已。我享樂，我沒有嗑藥。

所以我明白怡蘭，相信怡蘭也明白我，我們同坐一條享樂的船，且有騰一個位置給你的衝動。怡蘭身體力行，走到十萬八千里外去找那一瓶初壓的橄欖油，去品那口感奇異的葡萄美酒，去看泡在湯中的月，去踏晨霧中的青，這一切沒有炫耀的必要，只是心平氣和或者翻江倒海的第一身體驗。我們不在天堂，我們在這個窮奢極侈的人間，苦樂參半，我們努力的爭取選擇的可能。當這個地球上還有好吃的魯肉飯，怎可能走進快餐店吃那些沒文化的漢堡。意識到一切與錢有關，然後發覺一切也跟錢無關。

在矛盾和沖突中平衡身心，腦袋清楚的反聰明反智，累了不想睡，飽了還要吃，光明正大的享樂然後暗暗偷笑，也再一次相信，享樂必要，至死不渝。

歐陽應霽 二００二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