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春季時分，我獲邀前往義大利北部名城Verona（是的，就是赫赫有名的《羅蜜歐與茱麗葉》故事的發生地）一帶，進行為期18天的葡萄酒採訪旅行。

行前閱讀簡略的行程，大致上知道其中約一半時間是參與一年一度的義大利Vinitaly葡萄酒展活動，另一半則為義大利北部酒鄉與酒莊的尋訪。

然卻一直到實際抵達當地，才發現，這可是群集世界各地數十位記者與葡萄酒作家一起參與，結結實實從參觀酒展、擔任酒展相關活動「Concorso Enologico Internazionale」世界葡萄酒大賽的評審、以至義大利東北部幾處酒鄉的探訪的年度大型活動呢！因此，幾幾乎，從早上到深夜，時時刻刻所見所聞所飲所品所思，無一不是葡萄酒！

彷彿一場葡萄酒長程震撼教育一樣，從身體到心靈到思維，都讓或金黃或殷紅的酒汁給浸透了。然而，即使是如此，曾經印象裡極其汪洋廣博深不可測的義大利葡萄酒，18天旅程之後，終於某種程度進窺堂奧之後，乍想似是更多了一些看見多了一些體驗多了一些瞭解，卻越是覺得益發紛呈多元浩瀚無邊，充滿了耐人尋味耐人探究的無窮魅力。

Tommasi酒莊的酒窖

我想這正是義大利酒的迷人之處吧！從歐洲大陸延伸到地中海域、南北極狹長的這個國度，氣候與地形的極端複雜多變，使境內的葡萄酒從種類到風味都呈現著極度豐富的面貌。

特別是比起在葡萄酒世界裡素來功績成就傲人的鄰邦法國來，身居全球最大葡萄酒生產國的義大利，我覺得，雖一樣自有其堅持專注細膩講究之處，卻似乎還流露了更多這民族個性裡固有的活潑直率、聰明熱情，遂分外特色獨具！

而這回所探訪的葡萄酒鄉，並不是一般最為酒客們所熟知的Tuscany托斯卡尼、Piedmond，而是東北部一帶，包括Veneto省內的Soave、Valpolicella、Bardolino，以及更北的Trento省的Trentino等產區。

在這些區域裡，我自己的感覺是，也許是相比之下聲名較不騰達顯赫的緣故吧！這裡的釀酒者與相關工作者們，尤其在Veneto省這邊，格外擁有一種，積極勃發勇往直前的窮究意圖與嘗試勇氣，對於本地傳統與新的時潮之間，也別有一分理性清明的定見。

也所以，在這個幾乎所有傳統葡萄酒生產國家都不能不受到諸如法國與新世界產區（也就是相對於如法國、義大利、西班牙……等歐陸傳統葡萄酒產區的新興產區，如美國、澳洲、紐西蘭、智利……等等）極其強大的思維與文化與策略的影響與威脅、而常常不得不有所順應有所調整的時刻，令我有了許許多多全新的啟發，也因而分外見識到了，與既定印象裡十分不同的，另一個義大利。

Soave酒鄉

抵達Soave時，剛剛好逢上義大利初春時分乍暖還寒天氣。料峭刺骨的冷風裡，葡萄園裡雖還只是一片枯枝上寥寥幾朵春芽初綻，但遍山遍野的一樹樹粉紅粉白杏花、梨花卻已然繽紛恣意地盡開了。

Soave獨樹一幟的酒杯

Soave是Veneto境內最知名的白酒產區。由於獨特的環境與火山灰土質，使此地的葡萄酒特性完全不同於鄰近的Valpolicella與Bardolino，主要葡萄品種以清爽、帶有著淡淡杏仁與白色花香的Garganega為主，可以強化酒體的滋味與香氣的Trebbiano為輔。

也所以，Soave的白酒，質地顯得極清新爽淨，在當地幾次品飲裡，從大型的釀酒合作社、一路嚐到走精緻小規模路線的酒莊，均一一分別流露出類似梨子、桃子、青蘋果、葡萄柚、以至於檸檬皮、薄荷、花瓣的氣息，清揚柔潤，一如此刻Soave的早春景致，非常清冽宜人；和此刻國際主流風氣所崇尚的濃厚飽滿氣息兩向相映成趣。

「這就是Soave白酒所應有的風貌！」當地農會的推廣工作人員說，是純純然由當地特有的氣候、風土、品種、文化與傳統所造就，「應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也所以，除了勉力改良各種種植與釀造條件，使品質更提升外，他們一點也不想因循此刻市場口味走向而稍有移易：「Soave本來就不該、也不須正襟危坐嚴肅品評，而是可以開開心心，隨心所欲愉悅輕鬆暢飲的酒！」

為此，當地還特別為Soave的白酒開發出一種專屬的杯子，杯型如初春花朵般含苞而上、繼之在開口處略略朝外綻開。據說，便是為了讓香氣先凝聚再開展，同時在飲用之際，使酒液先碰觸嘴唇、而後直接流入口腔裡最能感受甜美甜潤滋味的舌尖部位，很有意思。

而除了一般的不甜（dry）型白酒之外，Soave也生產一種將採收後的白葡萄置放於通風倉房內風乾數月時間、使糖份濃縮後再行釀製而成的Recioto di Soave甜白酒，口感醇厚甜美，同樣風味別具。

Valpolicella酒鄉

位在Verona城北方的Valpolicella，則是近來頗受世界酒壇所矚目、評價與口碑與年揚升的潛力產區。

Valpolicella的葡萄酒以紅酒為主，多半有著清爽的果香和不錯的結構與酸度。當地最主要葡萄品種為Corvina，用以調配的品種除了Rondinella與Molinara之外，並容許混合5％以內的外來品種。

春花綻放的Valpolicella葡萄園

而除了一般的紅酒外，Valpolicella產區最具特色的，還有將紅葡萄風乾數月、令內質更濃縮並在釀製過程中使糖份全數轉化為酒精的不甜型的Amarone della Valpolicella，利用釀造Amarone之後所剩餘的酒渣重新壓榨、添桶發酵釀製而成的Ripasso，以及一樣以風乾葡萄釀造、但屬甜型的紅酒Recioto di Valpolicella。

這種在實際壓汁發酵前，需將收成後的葡萄以特製的鏤空木架一層層疊起、靜置通風室裡至少風乾六個月以上的釀酒法，由於過程中必須時時調節室內通風度與溫濕度、且葡萄耗損率極高，整體而言著實費時費工、所耗不貲；然而，卻也因此而某種程度地強化了酒體結構的緊緻度與酒質的濃厚度。在我們的探訪過程裡，還見到有一處酒莊刻意在陳年過程中提高酒窖的溫度，以使酒汁更豐厚豐潤。

也因此，從Ripasso到Amarone，嘗來往往極雄渾豪壯、餘味深沈；而Recioto甜紅酒則令人意外地在如蜂蜜、杏仁、雞肉的香甜馥郁外，還偶而有著略顯嚴肅的緊實個性。令我對義大利葡萄酒的可能性，更加刮目相看了。

 

→ 北義大利酒鄉之旅（下）(2003.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