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京之夏 –京小路散步（上）

（圖：清水寺前茶碗坂上）



對於一切行程自理自便的背包客旅人來說，京都可說是座相當便利友善的城市。絕大多數旅客必訪的觀光地標、旅遊名景、商業區域，皆可以透過電鐵、巴士和步行的交替轉換，輕鬆抵達。而我們下榻的小旅店「しみず」距離交通樞紐的京都車站不遠，因此我們便以京都車站為中心點，每天早晨先搭乘公車到某處，再改以步行，以著一種散步漫遊的心情，悠閒地，慢慢地熟悉、然後融入古都的氣氛。



銀閣寺→哲學之道→南禪寺



我在京都這幾天，最私心偏愛的散步路線，是從銀閣寺前的哲學之道，沿著琵琶湖疏水道一路往南，走下盡頭處若王子神社的參道後左轉，經過東山高中門前，最後抵達南禪寺的這條靜謐涼爽的小徑。知名的哲學之道是因已故的京都哲學家西田幾太郎生前經常在此流連、沈思而得名，全長兩公里皆是平坦的碎石子和石板路，依傍琵琶湖疏水道鋪築，不算寬敞的渠道兩旁遍植數百棵櫻花樹，據說在三四月春櫻花開之際，漫天飛舞的「櫻吹雪」絕美景致讓人心嚮往之。





（圖：哲學之道沿途一景）



而雖然我們抵達京都是在九月的盛暑時節，沒能趕上櫻花盛開的盛況，但午後時分，輕緩的步伐踩在疊石路上，細碎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身旁河道流水清澈見底，裡頭游著許多身軀異常碩長的鯉魚，於漂浮的水草間愜意穿梭來去；路上行人三三兩兩，走累了便隨意找個路旁的石椅坐下來歇息片刻。和徐的風自林蔭間輕輕拂動樹葉，連帶地吹動道路一旁商家內的風鈴，叮呤叮呤的清脆響音，將空氣中沈滯的窒悶濕氣一掃而空，讓我們的思路和心緒也隨之寧靜舒緩起來。





（圖：哲學之道兩側擁有許多如斯精美小店）



不過三十分鐘的路程，我們卻走走停停晃遊了個把小時才走完全程。一路上低調典雅的民宅大門、私宅前的妍麗花叢、以及小徑旁販賣明信片與風鈴的風格小店……，有太多的美好景物容易讓人分心，而途中經過櫻橋畔的「よーじや」分店，忍不住推門進入喝了杯色澤翠綠的抹茶拿鐵和份量驚人的刨冰，盤坐於塌塌米茶室裡參詳室外的日式庭園，心頭不禁也染上幾分寂靜禪意。





（圖左：よーじや的抹茶刨冰　圖右：東山高中前）



離開哲學之道，往南禪寺的路上會經過一片群聚座落的大小寺院，順著高大厚實的牆簷往前延伸，便來到了東山高中。作家壽岳章子在個人的回憶錄《千年繁華》書中屢次提及兒時在南禪寺度過的難忘回憶，其中畫家澤田重隆為本書在東山高中旁作了一幅畫（書中p.82），細膩地勾勒出恬靜的城町氛圍。無獨有偶的，我也在相同的地點，不預期地以相機拍下了相同的景致。時光縱橫二十年，我們卻在不同的時空捕捉到同樣的風景，溪水依舊自山間涓涓向下細流，流入每個人的記憶之中，在這日復一日的悠悠歲月裡，許多人事物早已不堪回首，但京都的容顏卻似乎未有絲毫改變。





（圖：南禪寺）



再往前一小段，穿過山門，便進到了南禪寺境內。一走入南禪寺，渾身感官頓時全被樹木扶梳的綠意所包圍，多麼幽靜空閑的氛圍。我們在知名的巨大三門下徘徊了一會兒，感受三百多年的歷史沈浮，再緩緩踱步至另一側的水路閣，觀賞仿造古羅馬形制、以紅磚修築而成的拱型水門，這片區域內遊客如織，但只見優雅的靜謐，沒有任何喧嘩。





（圖：宏偉的水路閣）



從哲學之道步行至南禪寺，需時一個多小時，走到這兒差不多肚子也餓了，恰好可以到寺院正門前的湯豆腐料亭「順正」品嚐傳統的湯葉（豆皮）和豆腐料理，淡雅滋味裡，可見京都精簡細緻的真性情。



清水寺→清水小學→寧寧之道→石塀小路



京都的知名散步道，多環繞著寺院和河川分佈。其中，從清水寺到高台寺的石塀小路這條路線，也是許多人的最愛之一。



搭乘市巴士到「五条坂」站下車，沿清水新道（又稱茶碗坂）上山，這是一條既長且陡的上坡道，左右兩側有許多販賣清水燒陶瓷器具的商家，所謂「茶碗坂」的暱名因此不脛而走。在坡道上，會看見由年輕體碩的少年郎打扮成復古的人力車伕，賣力的招攬著客人，我們走得汗流浹背，他們卻可以疾走如飛的在巷弄間穿梭奔馳，氣魄與體力十足，讓人讚嘆。





（圖左：據說年輕車伕許多是由大學體育系學生兼職　圖右：做藝妓裝扮的觀光客）



上到清水寺後，跟隨人龍排隊即可買票進入寺內觀賞大名鼎鼎的清水舞台，而我們僅在寺門前的台階小坐片刻後便起身下山離開。下山參道是沿著人聲鼎沸、老店林立的清水坂、三年坂、二年坂一路往下，但我們卻在途中的某個路口岔錯了彎，拐進一處在清水小學旁安靜的住宅區，氣氛立時改變，像是走入截然不同的時空中。這是一般遊客不常經過的區域，路上只有我們兩人，低矮的圍牆內傳出陣陣涼爽微風和蟬聲鳥鳴，伴著偶爾迎面奔來的人力車和頂頭烈日，「原來這就是京都的夏季。」此刻的我，真實的感受到京之夏的魅力。





（圖左：夏季的清水寺總是人山人海　圖右：清水寺）



在清水小學旁，意外發現一個日劇中才會出現的小公園，沙堆、木馬、溜滑梯，還有一位穿著淺綠色傳統工作服的胖小姐，悠然自得地坐在公園裡獨自抽著小煙。我很喜歡這樣充滿常日生活情調的風韻。我的心中突然有些慶幸自己走錯了路，才能遇見如此預期之外的景象；京都，是最適合迷路的城市。





（圖：像日劇場景般的小公園）



告別小公園後，總算又回到了熱鬧的三年坂，沿途可以買根以鹽巴略微醃漬冰鎮過的清涼小黃瓜邊走邊吃、在大正時代的浪漫詩人和仕女畫家竹久夢二的故居「港屋」挑選幾張明信片。走得腿痠了，就到「梅園」休息吃糰烤丸子。



從三年坂走下二年坂，會自然銜接到高台寺前筆直的寧寧之道，據說這是日本戰國名將豐川秀吉的正室寧寧夫人在秀吉死後，晚年定居於此最常往來駐足思念他的一條小路。以疊石鋪設的寧寧之道，深具古風，平坦石道上有一堵淨白石造牆墩，散發著安詳肅穆的意境，深深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面對白牆右側的拱門走進去，觸目所及的，便是指引我們前往石塀小路的路燈。





（圖左：石塀小路起點　圖右：石塀小路）



首先通過一條蜿蜒的羊腸小徑，即來到作家舒國治筆下「不可忽略」、「說什麼也不願很快將之走完」的石塀小路。以古老町家木造建築改建的旅舍、料亭溫暖地緊緊包圍住這條古意盎然的幽巷，營造出一股寂靜但不孤獨的氣氛。路旁有位婦人正坐在家門口看報紙，斜對面老咖啡館的服務生認真的拎著水管清洗石板路；走在這條路上，濃郁自然的生活感無所不在，這種觸及內心深處、讓人捨不得離開的寧靜，只有親臨實地才能領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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