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古國璽
如果將「陳年」的概念解釋為:透過時間的轉化而產生更為豐美深刻的風味,那麼,產於雲南西雙版納的普洱茶,作為此一概念在茶領域的代表者,應該是毫無疑問。 被稱為茶中之茶的普洱,在行家心目中有其無可取代的地位,即使經過五、六十年甚至七、八十年的悠悠歲月,茶湯中仍然保有活潑的生命力。單只一味茶,學問萬千。 「普洱茶名遍天下,味最釅,京師尤重之。」清人阮福在他的一篇《普洱茶記》中寫下了這段文字,足見普洱茶之備受推崇由來已久。然而長期以來,普洱茶的世界一直存在許多誤解與迷思,其中最常被提及的,莫過於普洱茶的「臭脯」味(或霉味),這也正是許多人對於普洱茶所抱持的既定印象。 在普洱茶尚未在台灣蔚為風潮的年代,一般人比較有機會接觸到的場合,多半為港式飲茶的茶樓,作為搭配點心去油解膩的飲料。茶樓經營有其成本考量,自然不太可能用好茶,且通常提供的是經過人工後發酵處理(渥堆)、茶湯顏色深黑的廉價熟普洱,喝到口中通常是一種沉悶而不愉悅的味道,以至於茶樓還發展出在茶中加入菊花的「菊普」喝法,雖然改善了口感,然而要從中品出普洱茶的真滋味,無異緣木求魚。 或許也正因為這樣的經驗,使得一般人往往對劣質熟普洱的「臭脯」味與所謂的「陳香」產生混淆,形成了「普洱茶=臭脯茶」的刻板印象。若非普洱茶的養生功效不斷被報章媒體報導,也許普洱茶在台灣不會有後來的興盛榮景。
不只色香味,茶氣、陳韻最是迷人 記得多年前第一次喝到陳年生普洱茶,只是覺得味道比較乾淨,有一種淡淡的木材香氣,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強烈的感受。但是相較於過去喝熟普洱的經驗,在身體的感受上,確實有十分顯著的差異,喝熟普洱之後有種悶悶的感覺,而喝陳年生普洱之後只覺得神清氣爽,格外放鬆,睡眠不但不會受影響,反而更容易入睡。 後來逐漸了解,原來陳年普洱茶的魅力,並不在於色香味上,雖然也講蘭香、樟香與茶湯的水路、滋味,但是更重要的還是在「茶氣」與「陳韻」。 一講到「氣」,討論彷彿就變得虛無飄渺起來。然而,在陳年普洱茶的世界裡,品茗高手們早已建立起一套鑑賞邏輯,其中尤以鄧時海為代表。鄧時海認為普洱茶真正的「茶性」是建立在以日光萎凋的茶菁、乾倉保存的傳統製法的基礎之上,透過時間的後發酵轉化,使得茶品越陳越香。 要了解這個標準,首先得對普洱茶的傳統製程有一個大略的認識。採摘下來的雲南大葉種茶樹鮮葉,經過殺青、揉捻、日曬而成曬青毛茶,再經緊壓成或餅、或沱或磚的形狀而成,亦有不經緊壓程序的散茶。 事實上,普洱茶原先並沒有陳年的概念。早期雲南少數民族喝的普洱茶多半是剛做好的曬青毛茶。陳年普洱茶的特殊風味,絕大部分來自於「後發酵」的過程,而後發酵也不是一開始就被發展出來的標準製茶程序。
人與自然無心插柳的美麗巧合 如果探尋那些歷史悠久的經典食材故事,不難發現它們都有一個共通的特質:這些名產的起源許多都是人與自然之間無心插柳而產生的美麗巧合,就像法國乳酪之王侯克霍藍黴乳酪或是貴腐葡萄酒,普洱茶後發酵的產生,與當時茶葉的運送方式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西域邊疆民族長期以來對於茶葉有高度需求,尤其是普洱茶「性溫和香,味苦性刻,解油膩牛羊毒」(清.趙學敏《本草綱目拾遺》)的特質,跟邊疆民族(尤其是藏族)以肉食為主的飲食習慣以及嚴寒的生活環境可說是天作之合,這種對於普洱茶的深度依賴甚至可以上溯至唐代,據清人阮福的《普洱茶記》所述:「西番之用普茶,已自唐時」,可見一斑。 在這樣長期的高度市場需求下,自然就產生了貿易運輸的問題,早年西域交通不便,加上藏族與雲南少數民族、漢族發展出的「茶馬互市」(以馬換茶)的交易方式,「茶馬古道」應運而生。到了明清兩代,普洱茶被列為「貢茶」,在宮廷的重視下,普洱茶進入鼎盛時期,當時以普洱為中心向外延伸出六條茶馬大道,分別將普洱茶運往中國內地、西域甚至國外。 早年茶葉與其他貨物的貿易主要仰賴「馬幫」,經過長途跋涉與氣候的變化,過程中,茶葉原本的苦澀與刺激性逐漸轉為醇厚與柔和,再加上當時普遍有儲藏茶葉備用的習慣,人們發現,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再飲用這些茶葉,別有一番風味,於是「普洱茶越陳越香」的觀念也就此逐漸流傳開來。
閱讀下期:普洱茶越陳越香(下)
原文出處:Salute 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