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Helene Y. 攝影:石傑方
「我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渴望獨處的種籽埋得深了、時間長了,就像水中蟄伏的氣泡,總有浮出水面的時候,促使人們去尋找心中那塊寂靜之地。而每個人對於寂寥荒涼的想像雖不同,卻無獨有偶地,預視到安靜或絕境,才可以讓身體放下、讓心靈解脫,以及,獲得幸福感。 極光:極致幸福的雪夜光芒 提到「幸福」二字,最魔幻迷人的,非極光莫屬。這在南北極可以見到的天象奇觀,是地球周圍一項大規模放電的過程。來自太陽的帶電粒子抵達地球,地球磁場迫使其中部分帶電粒子沿著磁場線集中南北極,在大氣層與原子和分子碰撞,產生的光芒即稱之為極光。 這好像地球與太陽談的一場戀愛,眼見為憑的火花,的確幸福無以名狀。而若向人開口說曾看過極光,所引來的欣羨眼神,也會讓旅行者深感幸福不可言說。極光常出現在南北緯67度左近的環帶狀區域,尤以北半球的阿拉斯加費爾班克斯為能見度最高的地方,一年超過260天的能見頻率贏得北極光首都之名。 鄰國的加拿大育空省白馬市、西北領地黃刀鎮,亦是賞極光的重鎮,然而,如果看見極光成為獲得幸福的象徵,那為幸福而鋪的路又是什麼樣子? 如果不曾被覆雪白頭的針葉林層層包圍,不會感受到雪地小木屋所發出的燈光是如何異樣的溫暖,樹林裡可能有鹿、有狼,也有熊,在諸多野生動物的凝視下,針葉林如此深邃,空氣是冰透的,呼吸之間冷冽的風如刀,刻畫鼻息以至肺腔的行進路線。呼出口的白煙變成活著的證據,在這樣安靜的雪地夜空,人是安靜的。 沒有糾察隊,但這河岸處太遼闊到令人驚懾,以至於人們都自動消音。夜晚一點在小屋喝杯熱咖啡,繁星閃爍、月光清冷、無風無雲,這據說是觀賞極光的極佳條件。於是一行人準備穿過樹林,去到加拿大育空河的河岸邊埋伏,等待極光,手上的相機是暗器,有著攫獲一道光影就準備命中的堅決。 月光穿透樹林,在地上密織著月色網紋,零下24度足以冰鎮人的腦筋至一片清明。踏到鬆軟窸窣的雪、枯細樹枝、與先前小鹿留下的蹄印,樹林裡肯定有什麼動物的眼神在窺伺吧?直到置身河岸的帳篷內,還想著這段短短的小徑,神祕且未知,淡淡恐懼令人亢奮。 像三溫暖,在有發電暖爐的帳棚待得暖了,就鼓起勇氣咬牙奔到相機腳架處,邊抖邊跳等著極光出現;冷得打顫、睫毛凝冰,就再衝進帳蓬內。如此反覆冷凍解凍的過程,內心與肉體正默默進行著一場激戰,只因為等待極光而忽略了這變化,當一道綠光閃耀天際時,放在快門的手也驚呆了。 那是難以形容、無法喊叫的時刻,不真實的狂喜,讓人無法反應。待得幾秒鐘,低聲讚嘆開始蔓延為驚喜大叫,沸騰了心、忘記了冷。那麼,看到極光真的會很幸福嗎?這是沒有下文的提問。因為,沒有見到極光的時刻,卻也幸福著。 那一夜,烏雲因疾風飛掠,一團團翻湧在天空,月光時隱時現,同伴在小屋喝著熱可可、或難以想像地用鄧麗君歌單的伴唱帶在高歌。獨自一人走出小屋透氣,卻著魔似的,走到了針葉林圍繞的雪白空地,無人跡,雪堆自成枯山水,無瑕地鋪成無垠雪毯,只有自己來時的足跡在月光下有著陰影淡跡。 義無反顧仰躺在雪地的瞬間,柔雪從天空輕舞而下,融在臉上,輕輕癢癢,像雪花們調皮的嬉戲,笑了、卻也淚流。弘一大師所說的悲欣交集四字閃進腦海,此際做為活著的證明,自我是最膨脹卻也最卑微的存在,和雪地、夜空、風聲同為天地的一小部分,卻也成就了天地的風景。 己身是樹、是雲、是呼吸的本身,思絮恣意流動或是根本毫無念頭都有可能,是生命與自己最親近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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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Priority Life》雜誌 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