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隱喻 夏日踏浪小說海(下)

 

撰文 :陳慶祐

都說夏天應該去海邊,好像曬過了陽光、踩過了沙灘,才證明我們來過這個夏天。至於那片晃動在小說中的海,卻不全是陽光熾烈、逐風踏浪的,在不同年代、不同國籍、不同作家的筆下,那片時而洶湧、時而婉約的海,彷彿才是一場真實的夏天。

人體中70%是水,那是一小片海洋,連鹽分都與海水相當;這片海洋時時提醒著我們,人類來自大海,最終也要歸於大海。

海是溫柔、海是暴戾,海是平靜、海是猛烈;海是快樂、海是憂愁,海是生、海也是死。就是這種極端卻又並存的意象,讓小說家喜愛描寫海;海像一面鏡子,反射了小說家的價值觀,也埋伏了故事的起落。

勝利者的冠冕

說到最愛海的作家,海明威絕對是一絕。這位美國小說家因為深愛大海,長住佛羅里達州的Key West,後來還搬到古巴居住,以古巴小漁港為場景,寫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老人與海》。

老人是位漁夫,已經連續84天沒有捕到任何漁獲了,原本崇拜他而跟他出海的男孩也被父母安排到別的船上去了;第85天黎明,老人孤伶伶地出海,堅信「海洋是仁慈的,十分美麗的」,永遠會為他帶來希望。果然,海洋許了他一尾比船還大的馬林魚,老人費盡所有氣力、花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擒獲這尾大魚,卻無法撈捕上船,只能綁在船頭;就在回程途中,老人遇上了鯊魚,牠們還不留情地搶食那尾馬林魚,最後老人只帶了一副巨大的馬林魚頭和白骨回到港邊……。

在海明威筆下,大海是美麗的、也是殘忍的女性角色,給予希望也帶來失望;只是在大海競技場裡,桂冠不一定戴在勝利者的頭上,那些沒有屈服、不願妥協、戰勝自己的,一樣可以戴上冠冕、迎向光明。

永恆的愛與死

海明威的文筆以「男性化」出了名,他筆下大海亮晃晃地一如炎夏;同樣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德國小說家托爾斯曼的《魂斷威尼斯》,卻寫出了大海的蕭瑟與淒冷。

一位中年作家在被海包圍的威尼斯,遇上了一位14歲的美少年;他被那希臘雕像般的少年深深吸引、無法自拔。他迷戀少年的髮、少年的鼻、少年的嘴,每看一眼那稍縱即逝的美麗,就對比著自己的年華老去、自慚形穢。作家只能在威尼斯的海水與巷弄中,追尋少年的腳步,直到瘟疫的腳步追上了自己……。

托爾斯曼選擇威尼斯的海,一場很陰柔的美麗;而這座城市的綺麗正是因為建構在海水裡面,那曲折的運河與華美的樓房,就是最好演繹愛與死的場景──沒有人討厭愛情、沒有人喜歡死亡,卻又沒有人能說盡愛情與死亡,因為都太純粹、也太繁複了;於是,愛與死,就成了文學永恆的主題。在托爾斯曼的《魂斷威尼斯》中,海濱是愛與死的交會之處,也為這兩者下了註腳:所有美好都無法久長,愛情是這樣,死亡也亦然。

世界萬物皆是隱喻

身在島國,海是日本人生活中的一環,從農業社會、漁業社會一直到工業社會,日本人都將海視為生存、希望、恐懼與征服。日本最受歡迎的作家村上春樹寫山寫城的場景多過於寫海,但長篇小說《海邊的卡夫卡》卻直接在書名中就放入了大海。

要說清楚講明白村上春樹的故事,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往往是一個錯愕的起頭,伴隨無以名狀的氛圍,然後一路引人入勝到了結尾。《海邊的卡夫卡》有兩個故事軸線,一個是15歲少年田村卡夫卡離家出走、躲進圖書館裡,一個是童年遭逢意外、喪失記憶的中田老人,交錯在這兩條主線中,是一連串奇特角色與際遇。

書名叫《海邊的卡夫卡》,是因為圖書館負責人年輕時寫過這樣一首歌,而書的內容就跟著歌詞發展;然而,大部頭的這本書要說的是書中一句話:「世界萬物都是隱喻。」所以故事如海一般鋪展,探討成長、存在,也敘述逃避與面對,而人最終都得堅強地面對生活,一如泅泳在大海中也不放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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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處::《Priority Life》雜誌 第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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