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vs夠好

你對旅遊有什麼期待？

走過最好的景點、看到最好的風光、吃到最好的美食、買到最好的東西、逮到最好的價錢……

是嗎？

因為要求最好，所以有人說︰「我不可能參加旅行團！」（而且是用鼻子說的）；

因為要求最好，所以有人拚命比較別團多少錢我們錢多少、別團幾菜幾湯我們幾湯幾菜；

因為要求最好，所以有人頻頻使出龜毛天王的殺價秘技，爐了一小時只為殺掉五毛錢；

因為要求最好，所以有人走得腿都快斷、肛都快脫了，還找不到一家餐廳坐下來；

因為要求最好，所以有人說「○○？那兒有什麼好玩！」

他們說︰「給我第一，其餘免談！」



這些人，我都碰過。

我有不止一個朋友，他們一聽到要跟團去玩，先是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接著便從牙縫理拋出一句﹕「我攏嘛是自助。」頓時讓我這個時而自助時而跟團的「混種」寧可選擇閉嘴，不要接著辯論。

有一次跟團去普羅旺斯，團裡頭就有一位「消基會不請自來委員」，美景在窗邊呼嘯，她老大在座位呼嚕。城堡教堂博物館很多很多好東西她看都不看，但是一到餐廳，她立刻目光如炬，別團桌上的菜色有幾道、是哪些，她看得鉅細靡遺。她不是美食專家，她只是在進行「蒐證工作」，要抓出旅行社有沒有ㄟ我們的錢。我問她幹嘛這麼想不開，她一臉正氣的說；「台灣消費者就是太好呼攏了，這樣不行！」更厲害的是，儘管一路上頻頻「不平」，她老大卻始終「不鳴」，偷偷隱忍到回台灣了，才一次撒下五六封e-mail到各大旅遊網站，到處數落這家旅行社的N大罪狀。可是，我卻覺得那趟旅程整體說來還算挺讚的，哪有她說得那麼爛。

還有一次在聖彼得堡，我看到我們團裡有一位殺價天后對路邊賣俄羅斯娃娃的小女孩一下嫌一下讚，爐了老半天還沒成交半隻，也不知價錢究竟砍得多猛，最後只聽到小女孩突然帶著哭腔大聲爆出；「你們台灣那麼富有，連一點點錢都不能給我們小攤子賺嗎！」當時，我真想說我是日本來的。

有一次，我和一群作家去斯德哥爾摩作諾貝爾文學獎的採訪。難得有一天沒有安排晚宴，一夥人上街漫步尋找北歐美食，由於同行有一位美食作家，所以大家都以他馬首是瞻。走著走著，看到一家燈光甚美，他說︰「不好。」走著走著，看到一家氣氛甚佳，他說︰「不好。」走著走著，又看到一家香味甚濃，他說︰「還不夠好。」於是一條街過了一條街，走了大約四十多分鐘，一位老詩人終於開口了︰「我就吃這家，要走你們繼續走。」我聞言如獲特赦，因為——不怕你笑，我的痔瘡不耐久走，真的已經脫肛了。如今我無瘡一身輕，都要感謝這一趟美食探險，因為它讓我下定決心，回台灣一定要去把它開掉！

要去幫遠東航空機上雜誌作蘇比克灣的報導時，我的許多朋友都露出懷疑的神色，他們真的都說︰「蘇比克灣？那兒有什麼好玩！」



我佩服他們追求卓越的精神，在工作上。

但是出去玩，有這麼嚴重嗎？有必要這麼ㄍㄧㄥ嗎？



那些「自助旅行基本教義派」不知道，世間事有一好無兩好，自助旅行雖然蓋高尚，跟團去玩也有許多自助行撈不到的樂趣，沒蓋你！

那些「消基會不請自來委員」搞不清楚，究竟是當「觀光客」比較快樂？還是當「稽核員」比較爽？究竟是去稽核「我們交了一毛，旅行社是不是給了十分」比較快樂？還是想辦法多看看、多玩玩，「用一毛的花費，創造12分的旅遊樂趣」比較爽？

那些「殺價龜毛」大概忘了一句小學課本都有教的話；「時間就是金錢」——用你的月薪除以22（天），再除以8（小時），你就知道你的一小時究竟值多少。

那些「美食領袖」太偏心了，竟然把上面嘴巴的快樂建立在下面嘴巴的痛苦上，哼！

那些「旅行達人」太挑剔了。比起巴黎羅馬紐約東京，我也覺得「蘇比克灣」的確不怎麼樣，可是「蘇比克灣三日遊」就不一樣了，蘇比克灣的遊憩資源再怎麼貧乏，也足夠填滿三天的行程，而且絕對飽滿。



圖說︰蘇比克灣原住民上樹採野蜂蜜，令我大開眼界。（劉鴻文攝影）



更何況，什麼才算「最好」呢？

巴黎最好的博物館是哪個？大多數人也許都會說「羅浮宮」，可是一對因為在羅丹美術館邂逅，並且因此譜下美麗戀曲直到長眠的愛侶，絕對會說「羅丹才是」。台灣最好吃的蚵仔麵線是哪一家？沒有吃遍台灣每一家每一攤蚵仔麵線的人，請不要騙肖！就連權威如國家地理雜誌，它所列舉的「一生必遊的50個佳景」，我都不見得苟同——我就不相信，在人類有限的壽命裡，有人可以走遍整個地球。

對旅行所追求的樂趣（發現、探險、風景、美食、購物、交友、發呆、修行……）來說，「最好」是如此虛無飄渺，但是為了追逐它，我們得上多緊的發條、用多少的不快樂去換取？而且還不見得換得到。



如果你只有三天的假期，蘇比克灣也不錯玩。如果你已經吃得很爽，六菜一湯和八菜二湯真值得你去爭得肝火熊熊？如果你已經覺得物有所值，別人買五塊錢而你買五塊半真會令你睡不著覺？如果這碗蚵仔麵線讓你餘香嬝繞久久不絕，你真會在乎它是不是天下第一？

放輕鬆、看開點吧！工作唸書拚第一，當然要追求「最好」，旅行遊玩嘛，「夠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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