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舞 9 to 9——漂鳥先探之四　

2006-09-15 訂閱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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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去農業體驗的嗎？看標題，怎麼像是逛夜店去了？就算是逛夜店，九點鐘就去，太早了吧；九點鐘才收兵，太猛了吧！這岳蓋仙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對不起，我的葫蘆不賣藥，賣茶。

銳舞，是「瑞舞」的諧音；瑞舞，是瑞穗、舞鶴的簡稱。

那一夜九點鐘，我們茶香滿嘴，第二天早上九點鐘，我們茶意上身。

銳舞的聲光音響讓人飆high，瑞舞的山光茶香，讓人通體舒泰。

「穿過新潟縣境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

這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的名句。

「踏進舞鶴第一家茶行，便是茶國」。

這是我回味無窮的一次茶香體驗。

辭別雞鳴園、辭別富里鄉，車行折回北方，過玉里，到舞鶴。

這是香聞全台的「天鶴茶」的故鄉。

從踏進「東立茶行」的第一步開始到第二天早晨，一切的一切，幾乎都和茶脫不了干係。

晚飯吃茶，餐後品茶，品後製茶，夜宿茶行，起床以後到茶山去採茶；茶、茶、茶、茶，不是通關秘語，是一次體驗到過癮！

●上半場︰第一天PM 9前後

東立茶行的晚餐，幾乎每一道菜都和茶有關，有的用茶去提味，有的用茶當配菜，有的根本就是以茶當主角；不但特別，還真好吃！

還好我沒有滿意忘形吃過頭，要不然，在接下來的品茗體驗上就會糗大兼虧大了。

糗大，是對不起主人對來客那種超恐怖的熱情和對茶那種超恐怖的執著。

虧大，是主人端上來的，盡是他近年來最得意的極品。

如果剛才那頓晚餐貪吃無度，把肚腸撐到滴茶不能沾，這後果鐵定也是超恐怖。

好險！

嘉茗茶園是這場品茗體驗的地點。

高肇昫、粘筱燕夫婦，則是嘉茗茶園的主人。

一臉老實的高肇昫，有著農家子弟的誠懇模樣。他原本在台北工作，1973年返鄉種茶，1983年開設嘉茗茶園，算是「漂鳥精神」的先行者。

別以為在茶香文化中薰陶比別人都深的舞鶴子弟，應該是種茶的天生好手，這隻返鄉的漂鳥應該很快就能上手，可是事實完全不然。夫婦倆早上在茶園揮汗、晚上在茶廠奔忙，體力耗費驚人，可這還不是最大的折磨，更耗人的是種出來、做出來的茶老是品質不佳，突破無門。高肇昫說，這全靠一股對茶的執著與堅毅，看書、實驗、到處打聽哪裡有高手做出什麼好茶、到處向人請益甚至偷學，而且非常虔敬地傾聽顧客的喜惡，不斷去短揚善，最後才走出今天的局面。

走進嘉茗茶園的大廳和緊臨的茶廠，四周牆壁上除了幾幅字畫，放眼盡是大大小小的得獎匾額、獎牌、獎狀和獎盃。最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剛落幕的第一屆「天下第一名茶大賽」，在農委會和台灣省茶商公會的積極推動下，號召了全球15個國家地區、784件茶品參賽，還邀請台、日、韓、星、馬等國的專業評審委員組成六人小組嚴格評比、判定等級，是國內首見的國際性茶葉大賽；結果，嘉茗的「蜜香紅茶」在紅茶組勇奪金牌。

圖說︰穿過層層堆疊等待發酵的茶菁，看見高懸壁上的「神農獎」大匾，嘉茗茶園是各種茶葉比賽的長勝軍。

今天的高肇昫，已經是台灣茶界非常具有份量與知名度的達人。同行的小普偷偷爆料，說茶痴葉怡蘭小姐非常想跟路參加這一趟旅行，最最吸引她的，就是可以當面向高肇昫請教許多品茶種茶做茶的門道。

我是個茶盲，品茶智商（也許可以叫做TQ）是比低標還低的低，但是難得遇上達人，一時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笑我白癡，厚起臉皮賈起勇氣還是問了︰「咖啡專家告訴我，好的咖啡是熱時好喝、涼了也好喝，為什麼一般人喝茶，都是茶湯一倒入聞香杯，就趕忙把它移送茶杯、趕忙吸氣聞香，然後又趕忙趁熱把那杯茶喝進嘴巴細品其味呢？」

我期待的答案，原本只是短短的一兩句話、不到幾秒就可以把我這個「天才之問」打發掉的︰「是的，好茶是經得起冷熱的考驗的」或是「不一樣，除非是冷泡茶，否則只要熱泡，就是要趁熱喝才出味，涼了就遜了」……沒想到高肇昫竟然從茶的特性開始解釋，一直說了怕不有三五分鐘吧，最後才告訴我「是的」的結論。

這三五分鐘之內，除了最後的結論，我現在已記不得他究竟還說了哪些（真是糟蹋達人美意），但是他臉上那份不厭其煩、那份只要有人對茶有興趣，他就要諄諄以告的熱情，那份一說到茶，臉上就會自動通電、發熱還發光的模樣，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

這就是敬業！這才叫專業！

品茗體驗由高太太粘筱燕主持。台灣鄉間客廳慣見的老巨木厚片大桌，被我們這十餘人團團圍住。威名赫赫的蜜香紅茶是一定要的啦，只是沒有想到什麼蜜香綠茶、毫香碧綠等嘉茗茶園近幾年來最得意的極品茶，以及珍藏的坨茶等，統統都被請了出來。而且不但茶種多樣，泡法也多樣，熱泡法、冷泡法、水滴法、冰奶茶，統統讓我們見識到了。

而桌上還有可口的茶餅搭配這些好茶，喝的吃的聞的，滿滿全是茶的。

圖說︰高太太親自為我們示範各種極品好茶的泡法，我們喝得過癮學得飽足之餘，還在一旁幫茶葉做造型。

最神奇的，當然就是蜜香紅茶了。本以為祕訣藏在如何將蜂蜜漂亮地在某一個製茶（或泡茶）過程裡融入茶香，沒想到厲害的不是人工技術，而是如何順應自然。

話說政府推廣無毒農業，當許多人還在裹足踟躕的時候，高肇昫率先響應。結果，沒有農藥的茶葉吸引了「小綠葉蟬」來移民落腳，牠們一面享受有機茶樹提供的美食，一面將自己的口水沾上茶葉，沒想到茶葉與唾液產生奇妙的作用，竟然讓做出來的茶無論熱泡冷泡，都能釋出一股蜂蜜般的香氣。

可惜（也是可貴）這蜜香紅茶每年的產量相當有限。

品茗過後，高先生帶著我們到茶行旁邊的製茶廠解說製茶的過程。

萎凋、殺菁、揉捻、乾燥、焙火……從一片綠油油的葉子，變成茶罐中一丁點大的「茶米」，這中間的過程不但複雜、繁瑣、「楣角」甚多，而且還得在24小時內完成所有步驟，才能沖泡出最完美的色、香、味。

現在，許多製程都可以請機器代勞了，都還要如此折磨製茶人的體力、智力與耐力，我實在無法想像在過去全手工的時代，製茶人家是怎麼熬過撐過這麼多個百年滄桑的。

腦海裡重新倒帶瀏覽今天高肇昫面對我們時的言語、神情、態度，對照眼前這幅辛苦的製茶畫面，對敬業的製茶人不尊敬也難。

究竟，有多少最柔軟的滋味，都是靠著最剛硬的意志與體能昇華出來的呢？！

圖說︰高肇昫的熱情碰到「茶」就會自動點燃，製茶的過程再怎麼複雜繁瑣，他一律滔滔不絕、諄諄不倦。

●中場休息︰入夜時分

香香香連三香的馬拉松下來，是到了該休息的時候了，不是接近午夜零時辛德蕾拉的馬車會變南瓜，而是再高昂的興致也敵不過體能電力的無間蒸發。

而即使睡覺，也要跟茶有關；我們投宿在「東昇茶行」附設的民宿。

說起這家茶行，可真不能小覷，因為舞鶴地區幾家最厲害的茶行都跟它有關。譬如說，舞鶴江湖傳說中的「九仙女」不是別人，就是東昇茶行老闆粘爺爺的女兒們。很熟悉嗎？嘉茗的女主人不就是姓粘嗎？沒錯，它就是九仙女中的二小姐；還有我們吃晚餐的東立茶行，老闆娘叫做粘麗宜，其他還有松鶴茶行的粘寬志、名鶴茶園的粘寬柔……走在舞鶴，撞來撞去，很難不撞到粘家軍的成員。

漱洗完畢，就寢時已經是午夜一點，但是只睡了3個小時我就起來了，為了要看王建民對藍鳥挑戰今年第11勝的精采比賽。

剛剛我已經嘗過「台灣驕傲」勇奪世界大賽冠軍的蜜香紅茶，現在有機會再看到「台灣之光」搶下世界棒球最高殿堂的第11勝，讓這兩天雙喜臨門，這好兆頭我可不想錯過。

●下半場︰第二天AM 9前後

清晨七點鐘，球賽還沒結束，但王建民已經取得勝投候選人資格，我心滿意足地準備出發採茶去。

天是在台北好久好久沒見過的湛藍，那種會讓人精神大振，即使只睡3小時也不覺疲累的、清澈的、濃郁的藍；那種會讓人想要大叫、想要跳舞的藍。

嘉茗茶園的茶山上，十餘位採茶媽媽（或阿嬤）排成一個長列，他們從茶園的邊緣，以類似捲地毯的方式一面採茶一面推進，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推進了20幾公尺。

陽光燦爛，視野的上半截是藍的、下半截是綠的，採茶媽媽們的黃白紅往中間撒上星星點點，景色美得像圖畫。

圖說︰天空藍得醉人欲舞，陽光燦爛得通體舒服，清晨的茶山美得像畫圖。

但是，不到五分鐘，穿著寬鬆排汗衣的我，就已經開始被熱氣弄得逐漸無法寧定，仔細看採茶媽媽們，卻是全副武裝，頭上頂著斗笠，斗笠上蓋著「披頸」，脖子上撐著披肩，手臂上還有臂套，手掌也全部包在手套裡頭，全身除了顏面之外，沒露出半寸肌膚，可以想像那層層包裹之下的身體，可能已經被汗水開始浸蝕；而隨著太陽從可愛到惡毒，氣溫從26到36，採茶人的辛苦，應該還會快速飆高。

圖說︰烈日下長時間工作，採茶媽媽用「包」字訣抗日防曬；在密不透風的衣物裡頭，不知有多少汗水蒸騰！

圖說︰採得愈多，離茶園入口就愈遠，這一壺水要等到主人前來偷閒小掬一口，也得更久了。

一切，都是為了品質，以及附加價值。

人工採茶很辛苦、數量不能和機器採收相比、成本也高很多，可是人有選擇能力，採出來的茶，幾乎都是嫩葉或嫩芽，不像機器來者不拒，嫩葉、老葉、茶梗全都一齊報到，品質當然也差。甚至，同樣是手工採摘，用手折還是用刀切，品質也是不一樣的。品質讚，價錢就好，附加價值當然也就高了。

採茶，依照茶葉的不同，有一芯一葉、一芯二葉、一芯三葉的不同選擇；今天這一區茶，採的是一芯三葉。

圖說︰一芯三葉，通體鮮嫩。

採茶媽媽教我們如何相準「下手」的對象、如何輕輕摘下、如何放到背後的簍子裡。這些動作其實不難，我們很快就都學會了，重點是要有足夠的細心，不能損傷葉片，否則茶葉品質就會被打折扣。而對我們這些城市中爺少爺小姐們來說，更大的挑戰則是有沒有足夠的耐心，抵擋得住豔陽的熱攻擊和採摘動作的重複無趣；難怪採茶的媽媽們要一面採、一面唱山歌了。

如果茶山上低頭飛指的都是年輕的漂鳥，那麼空氣中飄送的，會不會是R&B或Hip Hop？

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