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日記：關於斷捨離以及其他

在此先承認，由於向來偏執認為人生與生活課題應該自己面對自己修行，所以我從來不曾讀過《斷捨離》或任何相關類型的教學書。不過，從首度聽聞此三字以來，就十分喜歡這詞裡所流露的痛快絕決意味。

尤其前陣子，因原有居處全面整修緣故，需得先暫時遷往他處賃居數月之後再搬回，還真讓我被迫更加徹徹底底正向面對、玩味咀嚼此中奧義。

而過程中，也常在幾處平台（Facebook、Plurk、微博）裡，順手留下些許進度報告、感想心情、實況照片。

現在，一一集結整理、並略作增修改寫後張貼出來，一方面作為永久記錄，同時也和大家分享：


4月6日

開始著手整理打包、以待月底開工整修前的暫時搬家，看來，將會是一場萬般艱難的斷捨離修行過程。



一如先前預料，不作他想，最大魔障是──我那早已滿坑滿谷、從各個書櫃一路蔓延氾濫到牆邊床下桌下各角落的巨量藏書。從來便是我最大的縱情揮霍項目之一，每一本都曾陪伴、滋養了這一路走來的每段人生時光，獲益良多影響匪淺，怎忍輕言分離？


4月13日

咬牙切齒誌之：日後，若我膽敢再買建築作品集或畫冊，就剁手指！


4月14日

整理進度推展至早年的藏書，這時期主要以純文學著作為主，台灣作家尤多。

追昔撫今，這些作家們，有的至今仍筆耕不輟、作品持續發光，有的則已多年未見蹤跡，有的轉寫美食或旅行（笑），有的則因緣際會相識、甚至成為好友……

無論如何，每一位每一本，都曾涵泳、豐富了我的年少時光，此刻深深感謝！




4月15日

話說這邊廂，我在書堆裡為該留誰去誰傷透腦筋；那頭，另一半也正困在同樣陪伴多年夥伴間左右猶疑難分難捨中……




4月17日

於是，準備開始告別這座屢屢在我的書裡文章裡現身的杯子櫃、以及上頭的杯子和其他杯盤碗碟茶具酒具餐具們……

奇妙的是，過往書裡、文章裡時時出現提及的這一只只多年愛用與蒐藏，篩選起來竟沒有太多拉鋸──印證歲月已改，曾經狂熱收集杯子、日日換杯子的我，早已步入另番不同心境，剛好趁此一次揮別過去、從頭邁向新章。




4月18日

清理書桌區時的最大感想──嗯，若純以數量言，我的鉛筆、筆記本和便條紙，應該足夠用到下兩輩子都不虞匱乏吧！

4月19日

終於將書悉數理完。這十幾天來，誰能留誰得走，一本本反覆翻看猶豫，足足天人交戰好久；最終，決定僅留下日後確實用得上、或是曾在我的閱讀歷程中留下難以抹滅印記者，其餘一律忍痛割捨放棄。

結果，到頭來卻只淘汰近半，所剩仍有上千之數……



而為方便處理，遂把確定脫手的書依舊集中歸架。頗驚訝是，竟然整座主書櫃還塞不下，一路滿溢到地上，可以想見原本「災情」之慘重……然後書櫃前，夫妻兩人有了以下對話：

我：「（嘆氣）唉，這割捨掉的，本本都是回憶哪……」
另一半：「（更用力嘆氣）嘖，你只看到回憶，我看到的可是錢呀！買了這麼多書，花了有沒有上百萬啊？」
我：「…………（偷偷溜走）」


4月20日

與書訣別三部曲：

1. 公司同事來家搶先員購。
2.. 二手書店接手一頓搬走。
3. 徒留空蕩蕩書櫃數座……往事只待成追憶，此時此刻已惘然。




4月21日

結果，整個過程中一樣感到艱難的，還有許多許多過往旅行資料：

翻得摺得撞得舊得狼狽的指南書，陪伴我多趟、歷經風霜的地圖，甚至網路普及時代以前、一疊疊與各地旅館來回往還的傳真，以及數不清的隨身筆記本、手札、畫記……

數量太龐大，無法都留下，只能重點揀選，其餘，心疼留諸回憶。




4月22日

一如預想，最容易的部份是衣服，原本數量就不多，到這當口更是狠心能捨，該留該捐三兩下輕輕鬆鬆分類裝箱完成。果然無欲則剛，心無所繫念，便海闊天空。

──最後，終是整家大致清空。算算，捐掉賣掉扔掉無可數計，遠遠倍數於裝箱帶走。讓近年來自認在物欲上已漸淡泊息心見山又是山、力持簡單生活低限購買的我，又更多幾分警醒。




4月23日

搬家日。幾個小時內一頓搬完，有些悵惘是，已然居住十七年的家，在物件一空後，曾有的生活痕跡彷彿也跟著漸漸消褪……

深深感念曾經的一切。當年，懷著巨大的夢想，我們在此點滴建立、執著追求心目中所渴想的一切有關生活的美好。而今，隨年歲增長，對家對生活之冀望也更往前邁步……

所以，就此拋開留戀，辭別過往、重頭再來，迎向新的里程吧！

──然後，實在忍不住想哀怨一下：太久沒搬家，真是一整個出乎意料之外地累死人……想到數月後整修完成還要再搬一次，著實戰慄……




4月24日

臨時租住處的第一杯鍋煮奶茶。

不熟悉的廚房，加之杯子茶葉們也大多還未開箱取出，因此難免有點兒手忙腳亂磕磕碰碰。

但茶香奶香依然讓人迅速安頓──嗯，雖只是暫棲，這幾月仍舊要好好努力認真生活才行！




4月26日

搬家後連日四處奔忙，這會兒終於可以在家埋首趕些靜態工作，自煮自食。

於是簡單做了家常酸辣乾拌麵，陌生廚房裡還仍捉摸不出習慣的工序與動線，調味料也不齊（咦，麻油究竟放哪箱去了？），且還忍不住時時分心開始整理歸架起來…… 好在依舊是熟悉滋味。所謂常日生活感，應該就會這麼慢慢回來吧！




4月27日

噗友問我：「搬家後，最先安頓下來的是什麼？」

真是個好問題！認真回想了一下，結果發現：不是杯具茶具鍋具餐具、不是茶葉食材調味料葡萄酒威士忌……而是，工作區。

人和東西一到，馬上網路接好、電腦插好、各種相關設備資料書籍文具通通落定，開機確認可以繼續工作無礙，並順道回過同事的留言和信件，才安心打點其他物件去。

可惜一點也不浪漫的答案，不過，很實際。




4月28日

雖說這種搬出易地暫居、數月後再搬回的過程真箇磨折，然也漸漸發現，無疑是對自己的生活、以及自己之所擁有的一次絕佳省視與盤點機會。

藉此痛下決心大刀闊斧，不斷面對、自問，生命裡究竟什麼不可或缺、什麼無足輕重，何為心之所繫戀、何者不值掛懷應捨當捨……同時再三警醒，未來可要謹守銘記，那些不需要的不重要的非為真愛的，就別再駐足留心。

比方我的杯具茶具餐具們，明明搬家前已經捨了大半；此刻，暫居處廚房收納空間太有限，只好再作一次篩選：在大致維持基本日常生活品質前提下，僅揀出確實用得到的品項、其餘封回箱中庫藏。

──結果，竟然就只需要這樣而已。兩小櫃還裝不滿。



再次印證我早在十年前就寫過的這句話：「不管在哪一種層面上，人所真正需要的，其實比所擁有的，要少得多了。」

然斷與捨與離的難題，其實並不盡然全在欲望如何、需要與否；情感與回憶與所珍視的生活方式和價值在人生天平上的位置與重量，也是關鍵。

所以，經歷這番痛斷忍捨絕離之後，很確定的是，我仍舊不肯也不願就這麼自此大徹大悟清心寡求無欲則剛。

是的。對生活對世界的熾烈求知好奇與體驗熱情仍在，我依然無比期待渴盼著，未來裝修完成遷回後，在新居裡，被喜愛的這許多書與杯子茶具餐具與其他物件環繞的歡快愉悅。

但愛欲取捨間，應會比過往要來得再更安定清明些吧！


5月5日

──果然，今日整理完茶葉後發現，和杯盤碗碟櫃的一片爽淨大相逕庭，一番自覺已甚嚴格的反覆考量挑挑揀揀後，竟仍舊熱鬧塞滿了一櫥櫃……

看來，隨年歲增長，物欲雖漸淡去，飲食之欲，卻還是勘不破看不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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