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Yilan

〈旅遊集〉
 

後來發現，特別難以忘懷的是，哥本哈根的陽光。

充滿線條感的北歐陽光

其實對當地人來說也是一種奢侈的賜予，尤其在天氣總是凜冽酷寒的北歐。而我，竟然就這麼幸運地，在初春時節的造訪裡，遇上了據說是今年以來第一次的晴天，而且，整整一個禮拜，不曾間斷。

也許是因著第一次處身於高緯度地區的緣故吧，對於早習慣了亞熱帶氣候裡，永遠亮晃晃白花花的豔陽的我來說，北歐的陽光，格外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獨特質感。

初抵的第一天，我在丹麥藝術博物館裡，第一次領略到這回事兒。

丹麥藝術博物館位在哥本哈根市中心區，原本是一座古老的建築物，由建築師C.F. Moller改建後，將頗具歷史感的舊建築彩染以繽紛的牆面，並採用玻璃與鋼骨結構連結上充滿北歐簡潔現代意味的新建築體，兩相對映，極是風格別具。

館藏內容則涵蓋從13世紀至今、以丹麥及歐洲畫家為主的繪畫、雕塑、裝置藝術品；其中，又以17世紀的荷蘭、18及19世紀早期的丹麥黃金藝術時期畫作為最經典收藏，頗能見出獨立於極強盛壯大的西歐之外的，北歐繪畫的獨特面貌。

而在這些畫作裡，特別引起我的注意的，便是光線。

舉一個大家最最耳熟能詳的例子：荷蘭畫家維梅爾的畫，總是窗外斜斜照進黑沈的室內，一線一線層次肌理分明，然後，在人物的臉龐、衣紋，家具器物的邊緣、稜角上，渲染成亮眼的光暈，形成極清晰對立的明暗反差，卻因而烘托出一種和煦的溫暖感覺。

遊走於館內四處，一幅畫接著一幅畫細細端詳著，無論風景、靜物、人物，每一幅，都擁有著相類似的特質。相當程度地，傳達出寒帶地區陽光的特質，以及當地人們對於光的孺慕之情。

然後，我在接下來的每一個白天裡，時時刻刻感受到體會到，這一線一線斜斜照射著、強烈耀眼的光，所散發的奇異而迷人的魅力，也成為串連起我的哥本哈根記憶的最主要元素與基調。

無所不在的Royal Copenhagen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參與丹麥名瓷Royal Copenhagen為慶祝創立225週年紀念所舉辦的連串展覽與慶典。所以，算得上是一趟設計之旅吧！

其實一向就蠻喜歡這個牌子的。感覺上，比諸同樣擁有數百年歷史、同樣具備皇室御用血統的許多歐洲品牌瓷器，或者因著出身北歐的緣故吧！Royal Copenhagen格外擁有一種清明內斂的氣質，雍容優雅、卻不誇示豪奢；且能夠與時並進，一點不為各種潮來潮去的時尚趨勢所淹沒。

然而，及至親身來到哥本哈根，我才完完全全真正感受到Royal Copenhagen魅力之所由來，以及它在這個城市裡所擁有的無邊影響力。

無論走到那裡，特別是在哥本哈根驚人地普及的各種家具家飾與生活雜貨鋪裡，幾幾乎隨時可見Royal Copenhagen以及該集團旗下的另外一個銀器品牌Georg Jensen的影跡，廣泛程度，我想即便是你我耳熟能詳的法國時尚品牌LV、Chanel之於巴黎，義大利品牌Gucci、Prada之於米蘭，都未必能及。

就連各種跳蚤市場、以及哥本哈根市區數量驚人的二手古董鋪子，一進店裡，舉目四望，也往往半壁盡是Royal Copenhagen天下。而一些較老牌的餐廳，也常常標榜以使用Royal Copenhagen唐草系列餐具為號召。

更令人玩味的是，哥本哈根市中心區，最是繁華薈萃名店雲集的Stroget徒步區的中心廣場，最醒目的建築，不是名牌服飾旗艦店，而是一連排5棟，內容涵蓋瓷器、銀器、水晶、古董、以及餐具、家具、家飾、與生活雜貨品，歷史悠久的Royal Copenhagen集團專賣店。令我因之而格外領略了，北歐人們獨樹一格的生活價值與態度。

參觀Royal Copenhagen與Georg Jensen在哥本哈根的工廠，最能夠深刻體會到這個品牌的成功原因（一般人只要事前預約導覽行程，都可前往參觀Royal Copenhagen的工廠）。

工廠裡，最主要的景致是，一排排的工作桌，一群群藝匠們，專注地端坐桌前，一筆一畫，一鑿一錐地，細細描繪雕琢著眼前的作品。——與一般記憶中的工廠意象大相逕庭。

其中，令我最感興趣的，是「時間」在這裡頭的力量與發酵。

出於好奇，我開始殷殷追問著，各種關於時間的問題：比方說，一位Royal Copenhagen唐草系列的瓷繪師的養成時間約需 7年，「丹麥之花」需至少 10年，畫一只基本的丹麥之花瓷盤則約需 3天時間；一位Georg Jensen製作者一天約只能完成 6個胸針，手錶則一天只能完成 3到 4個，一只Henning Koppel的水壺，壺身部份的打造需要 55個小時，壺柄則需 11個小時……，令人咋舌。

當整個潮流都已經進入大量快速的量產時代，仍然願意保留下大部份自皇室貴冑御用時期所傳承下來的的細工打造精神。——我想，這是Royal Copenhagen與Georg Jensen與許多依然名字閃亮的時尚與餐瓷品牌，百年至今，仍始終屹立不搖深入人心、仍能夠惹得人不惜為之縮衣節食一擲千金的最大原因所在吧！

→ 關於哥本哈根的二三事（下) (2000.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