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筆記〉
■所謂戀物書不過是一種型錄?■
「所謂的戀物書,與其說是文學,不如說就是比較精美的型錄吧?」
最近,在一次訪談裡,有人這樣尖銳問起,令我有點兒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彷彿若是不夠文以載道安貧樂道一簞食一瓢飲、甚至還敢大舉拜物戀物享樂大旗放言高論的,都不能列入文學之列似的:P
然之前我是很少想到這問題的,很少去區分朱天文余秋雨紀大偉是文學、黃威融彭鎧立阿推不是文學……。
但說來有趣的是,後者在書店裡也的確多半被歸入「非文學書區」,——雖說我總也搞不懂為什麼相同題旨的翻譯書如彼得梅爾妹尾河童松山猛就會被放進文學書區裡……,而說不定出版社還不領情,因為往往擺進實用書房筆記區可能才比較賣……
在我而言,我之喜愛閱讀這一類的書的原因,始終是因著書裡頭所鮮明流露的一種,個人生活態度的呈現。
前陣子,彭鎧立的新書《散步到左岸》(皇冠),除了左岸的品牌人文風光、以及作者及其姊妹淘們的生動際遇與故事的描繪之外,我覺得很好看的,是裡頭一段彭鎧立與許舜英的對談。
談話內容看似天南地北,從如果和傑洛米艾朗、山本耀司、詹宏志、張叔平見面的話會穿什麼牌子的衣服,一直到平常用什麼洗衣精洗碗精、冰箱裡放什麼牌子的食品藥品礦泉水除臭劑……。
——非常很巧妙地在對話裡,帶出了「品牌」(通常是彭鎧立的書裡一貫最主要的中軸與主題)這樣充滿物質符號迷思的物或事,對於生活本身、甚至對於執迷者與擁戴者的外在與內在意義。
而身為讀者的我,則透過這樣的文字,瞭解了作者的某部分個性面貌、生活理念、生活態度;甚至更進一步地,因為多認識了幾種新的品牌與商品,而窺見了些些許,可以令生活過得更好更有趣一點的方式與可能性。
所以說到這裡,我還是難免某種程度地,把這樣的書當作型錄看的吧!例如我看許舜英的《大量流出》(紅色),其實常常不自覺地開始一個個確認著其中到底提到多少我不認識的牌子,以檢視自己究竟與時下所謂主流菁英品味有多遠的差距。
但更多的時候,深深觸動我的,還是對於此中生活情境與氛圍的領略與共鳴。比方在金田晴美的《我在紐約想念巴黎的薔薇》(經典傳訊)、松山猛《華滋華斯的庭園》(大田)裡,藉由物的描述,延伸直現一個城市的面貌或一種享樂形式的精髓;從妹尾河童的《河童旅行素描本》(遠流)、阿推的《推動優良好貨色》(尖端),感受到寫作者對於物件形體的完全眷戀執迷裡所衍生的獨特審美哲學與情趣……
「……文學旨在反映當時代的生活面貌。而活在這個世代裡的人,其實無時無刻不被各種物質、品牌所包圍。所以戀物書寫,不過是忠實傳達了此刻人們對物質的想法、看法、體驗,以及對另一種可能的生活方式或態度的戀慕與渴望。我認為,這就是一種時代面貌的呈現。」後來,在那段訪談裡,我於是嘗試著盡量四平八穩地這麼回答了。
而我想,這也是這類書籍在現代這個物質時代的積極存在意義,及其與型錄的最大不同所在吧!